你网暴过别人吗?来自普通人的网暴口述
因为工作的关系,葛根接触过不少网暴受害者。她发现受害人有一个共性:会在遭遇网暴后变得敏感、较真,不断翻看社交媒体上那些半年、一年甚至更久以前的网暴言论,抠其中的每一个字眼,然后陷入反驳、解释、愤怒的循环怪圈。
葛根总会劝慰当事人,不要理睬那些“生活得不如意的陌生人”的恶意,但对方大多会摇摇头,表示做不到。“为什么他们始终不愿意放过那些根本不会闯入现实生活的恶意?”当她无数次问自己这个问题时,忽然,一个男生在电脑前气急的样子出现在脑海——原来,她也曾在网络上,对一个并不熟悉的隔壁学校男生施加过言语伤害。
葛根 32岁 媒体行业
这是我为数不多的,一想起来依旧会面红耳赤、羞愧难当的事。我实在很难接受当时在微博上对那个男生散播恶意的自己,就好像是我人性里某些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安分的东西,在那一刻忽然溜出来作祟了。
那是我大四上学期时候发生的故事,我“施暴”的对象,是一个可能在我的人人网好友列表里躺了大概有2年的隔壁大学“僵尸好友”。
在此之前,我们唯一的交集,是大一下学期新东方的英语班。当时我和他都在这个班级里,我记得他比较沉默,是一个让人感觉毫无攻击性和威胁感的老实人。有一天下课时我和他都在等公交,就上了同一班车,才发现他就是我隔壁大学的学生。在公交车上,他的话也很少,基本是我问什么他答什么,继续延续了他在我心里老实诚恳的样子。我本身是一个比较健谈高调的人,但对于他这样低调的人,总会有种莫名的信任和认可。
后来英语提高班结束了,我和他在接下来的两年也再没交集了。直到大四,我在准备申请出国留学,却遇到了让我很沮丧的事情——留学中介把我申请的专业搞错了,导致我迟迟收不到录取通知。当时,宿舍里另一位朋友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,要强的我每天在宿舍里都觉得压抑,有些抬不起头,但我没有把这种情绪表达出来。
一天晚上,情绪低落的我在浏览人人网上的新动态,忽然看到了这位2年多没联系的男生晒出自己被英国某大学录取的通知书,配着这张照片,是他写的一篇长长的“小作文”,大概讲述的是自己如何努力,如何艰辛才走到今天这一步,被这所学校录取。不知道为什么,我对这段文字有一种天然的排斥和不适感。然后我又翻看了他在人人网上的其他状态,我发现,这个人其实和我当初的印象完全不一样,是一个特别爱晒、爱炫耀自己生活学习中“高光时刻”的人。
他以前在我心里留下的形象一下子就破碎了,甚至感觉受到了欺骗。
我打算在公共场合抒发下自己当下对他的排斥、反感,也许有人能共情我。但是我并不想和他在人人网上引起正面交锋,所以跑到了微博上发了一段文字,含沙射影提到了他被录取的学校,以及他在那个“报喜”小作文中的说法。我也不忘抨击他几句,大概就是说他眼皮子浅,被录取一事搞得人尽皆知,似乎这已经是他能达到的“人生巅峰”。
这条畅快的“吐槽”微博发出去后,我那一刻好像也气顺了,就把这件事忘掉了。但几天后,我忽然收到了那个男生在人人网上发来的一条留言:“你凭什么这么说我?你了解我的经历吗?我和你熟吗?”当时,我的脸唰一下红了,耳边传来“嗡嗡”声,我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尴尬羞愧的时刻,虽然他本人并没有站在我对面,但这几个问号,就像一把把刀子,朝我割了过来。尤其是那句“你了解我吗?”提醒着我的可笑:不经任何核实和深入了解,就对一个陌生人随便散播恶意和否定。
第二天,我向他道歉并删除了那条微博。他也在我的这一系列行动之后表示了谅解。我说想请他吃饭赔礼道歉,他客气了一下说:“等有时间吧。”我长吁了一口气,因为当时我真的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准备。让我觉得幸运的是,他选择和我当面对峙,让我有了一个反思自己的机会。如果这种恶意就这样沉没在庞大的网络信息流之中,我甚至都无法意识到我有过这样不齿的一面。
前阵子,我问一个身陷网暴精神伤害的受害者:你的现实世界充满着友善和支持,为什么不尝试着丢开网络上那些评论,完全活在现实生活里?她忽然问了我一个问题:你怎么知道这些网暴我的人不在我身边?
她说:“我查过一个网暴我的人的网络IP,发现她就在我生活的城市,甚至可能和我在同一个地铁站等车。”那一刻,我又想起了这个男生,他是否在看到我当年的微博时,也有同样的惊诧和寒心,“原来网络上的恶意可以就在我身边,在隔壁学校里。”
或许对于网暴的受害者来说,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“密不透风”的网暴,而那些网暴最可怕的也不是被多少旁人看到或者转发,而是那些有心或无意留下的丑陋疤痕,终究会被最在乎它的人看到。
(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)
编辑:广州鸿名健康科技有限公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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